愛在青山返工的日子

愛在青山返工的日子

一提到青山醫院，大家便會想起精神科，想起五花大綁的病人、陰森可怖的環境。但事實上，青山醫院並非如此，它坐落於翠綠的山巒下，地方寬敞，整座建築物的顏色粉紅柔和，透着和暖的自然光；花園裏庭台樓閣，鳥語花香，環境清幽，有點像度假村的感覺！這裏是醫生們夢想中的天堂，沒有過於緊急的個案，也不會有太多新症入院。在青山當值（On Call），不只當值室（Call Room）整潔，更可以放慢步伐，不必經常處於備戰狀態，難怪這兒會是家庭醫學（FM Family Medicine）醫生首選培訓的地方之一！

青山老人無親故

當年我有幸被派到青山醫院的老人精神科，這一分科可算是天堂中的世外桃源，住院的都是一些長期病人，病情早已受控制穩定，只是沒有家人來接出院，惟有輪候政府的老人院床位。在這裏巡房不過是例行公事吧了，並沒有什麼特別要事。這些老人家一直待在青山，無親無故，探望他 們的只有社工們，十分可憐！他們年輕時患上了精神病，家庭早已破碎，親人也漸漸疏遠，加上社會的標籤，病人們難以找到長久的工作維持生計，只能依靠綜援度日。

還記得一位住在老人精神科病房多年的婆婆，不只患有精神分裂，還有糖尿病、高血壓，嚴重糖尿腳潰瘍導致雙腿截肢，糖尿上眼至雙目失明，而雙手也因數次中風導致萎縮（Contracture）了。她每天只能躺在床上，被囚禁在自己的驅體裏，完全失去 了肉體的自由，唯一可做的就是呼吸、進食、排泄，人生最痛苦莫過於此！

百般無奈的結局

有一晚，護士替婆婆更換尿片時，發現尿片內有一灘芝麻糊般的「黑色大便」，應該是胃出血了。婆婆被緊急地送往屯門醫院搶救，可惜最後返魂無術。婆婆離世後不久，我們收到她家人的感謝 卡，感激青山醫院、醫生和護士們對婆婆一直以來的照顧。其實，對婆婆及她家人而言，這結局也算是一個解脫吧！生命走到某些時刻，總讓人百般無奈！但從醫生涯中，又不時碰上如此個案，有些可能更年輕。曾遇見一名40多歲的馬伕，正值人 生的黃金期，在馬場工作時，不幸被馬匹踢傷了頸部，導致四肢癱瘓，他的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，動彈不得，就連自殺的能力也沒有，但他頭腦清晰，知道餘生也將會如此，不但完全喪失工作能力和自理能力，還成了社會的負累、家庭的負擔。這個案既淒涼又悲哀，相比起青山婆婆，靈敏的思維令他更添痛苦。

成了真人版「魚樂無窮」

除了老人精神科外，青山醫院還設有兒童及青少年精神科、物質濫用及酗酒科、思覺失調科、智障精神科、法醫精神科等等。青山是全港唯一提供法醫精神科服務的醫院，主要為涉及刑事罪行的精神病患者，提供全方位的臨床評估及治療，當中包括具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。

在青山On Call時，我也有機會一窺法醫精神科病房的神秘面紗，特別是男病房！還記得有一次被Call到那兒，我在病房外按動門鐘後，立即有位男護士接我到護士站（Nurse Station）。這兒的護士站與別不同，位於病房的正中央，是一間通透的玻璃房，目的是便於觀察病人情況，但Nurse Station內的動態同樣是一目瞭然！當我坐下專心工作時，忽然間有不少男病人撲在玻璃牆上，樣子有點兇神惡煞，眼光有點陰險，神情有點呆滯，還對我這個新丁評頭品足，我只好強裝鎮定，對他們的說話充耳不聞，繼續我的工作，接着速速離開。那感覺好像進入了金魚缸般，成了精神科病人們的真人版「魚樂無窮」似的。一想到他們可能是連環殺人犯，也可能是病態強姦犯，我便手心冒汗了。

臨床催眠的威力

在青山上班的日子可算是家庭醫學專科培訓中最休閒的一段時間，還讓我在空餘時間跟幾位精神科醫生一起到澳洲進修催眠療法，讀了幾個星期的臨床催眠術，最後還完成了證書課程。 醫生為何會學催眠？因為催眠絕對可以應用於醫學，尤其是精神科方面。讀醫時，也上過一、兩堂催眠課，但只是顯淺的認識，並沒有真正的實施；澳洲這一行，我終於可以見識到臨床催眠（Clinical Hypnosis）的威力了！

在催眠的世界中，人有表面意識及潛意識，當潛意識出現問題時，有機會影響現有狀態，臨床催眠就是去解開深藏在潛意識的枷鎖，令病人得到解脫。催眠治療可以應用於麻醉、止痛、 無痛生育、戒煙酒毒，以及治療減肥、失眠、抑鬱、緊張等等，但實施起來卻不一定成功，因為並非人人都容易被催眠的。催眠成功與否，除了催眠師的技巧和經驗外，也取決於被催眠者是否擁有高度的受暗示性，即是否容易接受暗示而進入催眠狀態。所以催眠治療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醫生事前先要充份了解病人的成長背景、現時狀況等，同時需與病人建立互信關係，才能有效地引領病人根據暗示進入潛意識，解決問題。每次催眠都花上約一小時，一般需要多次治療才有成效，所以催眠治療收費高昂。

在青山短短數個月，工作雖然輕鬆，卻見盡了人生百態，令我對人性和生命有着深層次的領悟和反思！